- 信息时间:2022-02-24 15:36
- 浏览次数: 200
【摘要】给事物下定义必须遵循正确的逻辑论证方法和路径。在档案定义中加入“符号”概念具有重要意义,作为“原始符号记录”的档案在人类进化和发展过程中起到了极其重要的作用。档案与记忆都是人类重要的经验积累形式,记忆是大脑的生物功能,档案则是符号记录。要辩证地看待档案与社会记忆的关系,在不同的社会记忆观下,档案与记忆的关系也有所不同。档案也是一种变态事物(二次事物),由文件与零次文献转化而来。在信息时代,“档案”转化为“数据”,“数据”也可以通过保存转化为“档案”,两者越来越同质化。未来的档案世界,将是数据的世界。
引 言
回答“档案是什么”这一问题,首要的最简洁、最直接的回答就是档案的定义。定义是认识事物的一种逻辑方法,能够帮助我们从相似、相关的事物中鉴别、区分某一特定的事物。无论我们学习与研究任何学科,都应该学会自己为这个学科的核心概念下定义。给研究对象下定义,是每个学科要解决的基本问题之一。
关于档案定义问题,档案学界已经进行了很多研究,相关文章、著作可达数百篇(部),能够查到的档案定义近百种。尽管如此,我们仍然发现档案定义问题还没有彻底解决。当然,人们的认识在不断地进步,对档案的认识也不会终止。
笔者此前就档案定义问题已经发表过多篇文章,但在此次《档案学概论》修订过程中,仍然有一些新的问题和认识需要与档案界同行交流。
逻辑论证的方法与路径:档案定义的必由之路
下定义,是有逻辑方法的,是需要进行逻辑论证的。所以,在研究档案定义的文章、著作中阐述档案定义的部分,都应该有相应的逻辑论证。要说明得出定义的逻辑论证方法和路径。可以这样说:正确的逻辑论证方法和路径是给事物下定义的必不可少的前提。错误的逻辑必然导致错误的结论,而缺少逻辑论证过程的定义则是极不可靠的。
其实,给事物下定义的方法很简单,就是将它在同类事物中定位。当然,定位该事物的同时也需要定位其他同类事物,事物不可能单独定位,所以要做出一个同类事物的分类方案来。在这个分类方案中,就可以定位出被定义事物了。所以,下定义归根到底是做分类方案,这是给事物下定义的基本路径。
此前的档案定义一般并没有说明下定义的逻辑方法和路径。那些定义是“想”出来的,而不是通过严密的逻辑论证得出来的,所以其科学性难以得到保证。如冯惠玲、张辑哲主编的《档案学概论》(第二版)给档案下的定义是:“档案是社会组织或个人在以往的社会实践活动中直接形成的具有清晰、确定的原始记录作用的固化信息。”“简单地说,‘档案是清晰、确定的原始记录性信息’。”作者没有说明给档案下定义的方法和路径,因此该定义的正确性就大打折扣了。事实上,该定义有诸多逻辑问题:第一,没有被保存起来的“清晰、确定的原始记录性信息”是档案吗?第二,文物也具有“清晰、确定的原始记录性信息”的属性,它是档案吗?第三,“原始记录作用”与“原始记录性”一样吗?第四,如何界定“清晰、确定”(档案中所使用的自然语言本身就是具有模糊性的)?等等。
“原始符号记录”:寻找档案在人类进化中的根本意义
“符号”问题,涉及档案的基本属性问题,将“符号”的概念加入到档案定义中具有重大意义。档案是一种什么样的事物呢?要点有三:第一,它是一种符号记录;第二,这种符号记录是原始的,直接产生于人类实践活动;第三,这些原始符号记录是被保存起来的。“原始符号记录”是档案作为人类创造物在整个人类宏观进化过程中的定位和根本意义所在。
“原始符号记录”彰显了档案的历史地位
档案首先是作为“符号物”存在的,档案的本质特征不是“原始记录”,而是“原始符号记录”,因为文物等其它事物也是“原始记录”。将“符号”概念加入到档案定义中,才能使我们真正认识到档案这个事物的真正价值。
符号的发明,在人类进化过程中具有重大意义;并且,符号对于人类而言,是最具有本质意义的事物之一。这也使得档案、图书这些符号记录物也具有了这种本质意义。
从某种意义上讲,“符号”代表着人类的本质性存在——经验与知识,因此德国哲学家卡西尔说:“人是符号的动物”。卡西尔进一步说道:符号活动“这种自觉性和创造性是一切人类活动的核心所在,它是人的最高力量,同时也标志了我们人类世界与自然界的天然分界线。在语言、宗教、艺术、科学之中,人所能做的不过是建设他自己的宇宙。”在发明符号之前,人类只能够依靠记忆传承经验与知识,但记忆这种“‘自私的基因’只懂得拷贝自身”,而“发展语言,使每一代人均能由于自己的语言宝库而继承前一代人的事业,无须重新创业。”符号记录使经验与知识的累积成为可能,而只有累积才能使人类进化到文明社会,并不断加速发展。
符号记录最伟大的贡献是实现了经验与知识的累积与叠加,卡西尔将符号活动说成是“一切人类活动的核心所在,它是人的最高力量”。他继续说道:“作为一个整体的人类文化,可以被称之为人不断的自我解放的历程。语言、艺术、宗教、科学,是这一历程的不同阶段。在所有这些阶段中,人都发现并且证实了一种新的力量——建设一个人自己的世界、一个‘理想’世界的力量。”
档案本身正是符号的产物和符号的承载者之一,所以档案和档案工作无疑被包含于这种符号活动之中。档案正是卡西尔所说的“人类符号的宇宙”的重要组成部分。而且,这个组成部分处于基础的部分,是最早的原始的符号记录物,是它开启了人类文明的大门,并从此在人类文明的持续进化过程中继续扮演着重要角色。如加亚·文斯所说:“世俗之事被人们永久记录在石板上,‘历史’就开始了。从早期苏美尔人的文字记录到到如今的脸谱网账号,没有什么能够阻挡我们记录生活的心情。信息储存和传递方式的进化让社会规模不断扩大、复杂程度不断提高,最终使社会成为文化知识的集中网络。”
目前,人类文明正从基于文字符号的文明向基于数字符号的文明转型。人类文明的符号化程度越来越高,人类的符号体系正从各自独立的平面化体系转型为叠加的融合的立体化体系。从意识发展、知识交流与传承的角度而言,人类的进化就是人类语言符号的进化。
人类的符号记录可以分为两类:第一,原始的基础的符号记录——档案,它们代表着原始经验;第二,整理、编撰出版的图书、期刊及未出版的其他参考资料,它们代表着反省经验或知识。它们作为符号记录,都是人类社会进化发展的重要条件。其中,档案作为原始符号记录具有基础地位。
“原始符号记录”彰显了档案的历史地位
首先,在定义中加入“符号”的概念,使得定义更为科学,使它可以与文物等相近事物区别开来。档案与文物都是一种“原始记录”,两者的区别在于:文物是实物性原始记录,而档案是符号性原始记录。
其次,将“符号”概念加入到档案定义中,在信息化时代具有重要意义。因为数字档案或数据化的档案,都是用数字符号显示的,不说明档案是“原始符号记录”,就不能在信息化时代为档案正名。
续生事物(变态事物):档案产生的过程
变态事物与变态理论
变态类事物,是指实体在形成与发展过程中,会演变出形态发生显著变化的不同事物。事物的变态发展是具有一定普遍性的,在生物、植物领域有这种变态事物,而在生产领域、社会领域也有此类事物。
在生物领域,变态型事物是指生物体在发育成长过程中会发生重大的形态改变。如蝌蚪变态为青蛙,如蚕蛾从产卵→孵蚕→变蛹→化蛾完成的一个循环,它们在形态构造、生活习性上出现的一系列显著的变化,在生物学上称为变态。一些植物受环境影响,在根、茎、叶的构造上、形态上和生理机能上也会发生这种特殊变化,如:花→果。在社会与生产领域,这种现象也很普遍,如:文件→档案、山→矿石→钢铁→机械等。
变态学说是由德国文学家、哲学家J·W·歌德受德国植物学家C·F·沃尔夫关于茎生长点及叶子起源研究的启发提出来的。歌德在《植物的变态》一文中提出了植物器官的同源现象,指出变态表现出三种形式:规则的变态;不规则的变态;偶然的变态。在生物界,变态类型包括:增节变态、表变态、原变态、不全变态、全变态等。
档案是一种变态型事物(二次事物)
档案是社会领域中的变态型事物,它是由文件和零次文献发展演变而来,所以我们又称它为二次事物或续生事物。它是一种规则性变态事物,即个体中连续地由一种形态变成另一种形态。
一个事物从形成到消亡,是一个完整的生命运动过程。原始符号记录也不例外。所不同的是,转化为档案的原始符号记录具有两个既连续又相对独立的生命过程,因此我们又称之为二次事物。其中,首先形成的文件和零次文献为一次事物(人们通常只提到文件),档案为二次事物。在这两次事物过程中,原始符号记录的形成与管理主体、价值形态、管理空间等都有所变化。
人类实践活动产生的原始符号记录材料主要以文件和零次文献(零次信息)的形式表现出来,它们是档案的前身(实体),档案是由它们演化而来的变态型事物(二次事物)。
文件和零次文献都是人类实践活动的原始记录。两者的基本区别是:文件是在原始文稿的基础上经过加工形成的正规的符号记录,如红头文件、图样科技文件、报告、标准等;而记录在非正规物理载体上的未经任何加工处理的符号记录叫作零次文献或称零次信息,比如实验记录、会议记录、书信、论文手稿、笔记以及网络上大量未经任何加工处理的符号记录信息等,零次信息的载体形式被称为零次文献。文件和零次文献都是原始符号记录,都是档案的前身,人们将它们保存起来形成了档案。在文件和零次文献转化为档案的过程中,要以现实运行完毕为前提,要经过归档整理的加工程序,这就使它在形态和性质上都发生了显著变化,成为了另一个事物——档案。由于新旧事物是在同一实体基础上依次演化的,所以新事物——档案是一种变态型事物(二次事物)。
在信息时代,“文件”和“零次信息”被以数据形式保存在计算机里。所不同的是,从来源上来看,非文件化的直接形成并被存储、利用的零次信息所占比例越来越高。在很多时候,这些被长期保存起来的“文件”和“零次信息”也不再被人们刻意地称为“档案”,而被直接称为“数据”,但它们的档案性质——“保存起来的原始符号记录”是明确无疑的。
档案与记忆、档案与社会记忆
档案与记忆
记忆是人脑对经验事物的识记、保持、再现或再认,它是人类思维的重要基础。档案与记忆均属于基本的人类经验形态。主要存在如下区别与联系。
第一,两者都是人类重要的经验形态,成为人类思维的重要的经验基础。记忆是人类最初的经验类型,依赖于人类的脑功能,主要是人类个体思维的直接经验基础,以个体方式存在;档案属于后续产生的记录性经验,以符号记录为工具,主要是人类集体活动的产物,可以在一定范围内为群体共享,成为群体思维的重要经验基础。
第二,记忆是通过大脑保存的,它来源于大脑的感知觉系统,是一种生物性的存在;档案是人类在实践活动中以符号为工具记录并保存下来的,是一种社会性存在。
第三,记忆具有模糊性、不确定性和易逝性;档案具有确定性和长期保存性。即:档案的载体是通过物质形式加以固化并长期保存的,档案的内容是通过人工符号的形式加以明确的。
档案与社会记忆
“社会记忆”并不是一个较为明确的概念,社会学界关于社会记忆本身有不同的理解。因为社会学界对社会记忆本身的不同理解,就导致了在不同的社会记忆观下,档案与社会记忆之间有着不同的联系与区别,导致了档案与社会记忆之间有一种剪不断、理还乱的复杂关系。为了对“档案与社会记忆”关系问题给出一个基本结论,我们将两者之间的关系概括归纳为以下两种基本情况。
第一种情况是“档案本身不是社会记忆”。这是一种在比较严格的社会记忆定义方式下得出的结论。这种社会记忆是指被社会大众广泛接受并经常被集体回忆、共同分享的集体记忆。这个社会记忆需要“社会大众广泛接受”“集体回忆、共同分享”,它是记忆,不是记录。按照这种记忆观,档案不是社会记忆。因为在档案馆、档案室中的档案,在档案阅览室中的档案,它们都不是被“社会大众广泛接受”“集体回忆、共同分享”的,而是被少数人阅读的,它们不是社会记忆。在这种情况下,档案的内容要转化成为社会记忆,需要许多社会条件,需要转换为其他形式。在这种关系中,我们要探讨的是哪些档案、通过什么途径、转换成什么形式,才可能成为社会记忆。
第二种情况是指“档案本身就是社会记忆的一种形式”。这是一种在比较宽泛的社会记忆定义方式下得出的结论,指人类留存下来的所有社会经验。哈拉尔德·韦尔策将社会记忆定义为“一个大我群体的全体成员的社会经验的总和”,或“社会记忆是指人们在生产实践和社会生活中所创造的一切物质财富和精神财富以信息的方式加以编码、储存和重新提取的过程的总称”。在这种社会记忆定义的条件下,档案是一种重要的基础性的社会记忆形式,所有档案都是社会记忆。因此,我们只需要知道档案是一种信息,是一种文献,是一种社会的经验积累,也是一种社会记忆即可。我们可以从信息的角度认识档案,可以从经验的角度认识档案,可以从文献的角度认识档案,当然,也可以从社会记忆的角度认识档案。
由于社会记忆的概念纷纭复杂,以上两种基本结论只能代表“档案与社会记忆”之间的两种主要关系,并不能说明全部情况,特此说明。
档案与数据
在当代社会,“数据”的概念被人们广泛使用,人们认为在计算机中处理的所有信息均可称为数据。相应地,在档案领域中出现了“数据档案”与“档案数据”的概念。档案的数据化与数据的档案化,或档案的数据属性与数据的档案属性,使“档案”与“数据”之间具有了极其密切的关联。
在档案与数据的关系上,我们首先要有这样一种基本认识:既然档案是保存起来的人类实践活动的原始性符号记录。那么,一般而言,在计算机、网络系统中被正式保存起来的数据(原始数字符号记录)都具有档案的性质。而且,这些被正式保存起来的数据是计算机、网络系统产生的数据的主体,是它们中价值较高的部分。所以,我们可以说,主要的重要的数据都是档案(数据档案)。
具体而言,档案与数据在实践中的关联,主要有以下三个方面。
第一,传统档案数据化(数字化)。存量纸质档案等的数字化已经开展许多年了,预计几年内这项工作会基本完成。也就是说,几年后绝大多数的存量传统档案都会变成数字(数据)档案。
第二,原生电子档案越来越趋向纯粹的数据化管理。传统档案与电子档案双套制已经实行许多年了,这种过渡模式即将结束,电子档案单套制将广泛铺开并很快取代双套制。这个过程完成后,意味着原有档案管理系统的档案全面、彻底的数据化了。
第三,新产生的各种计算机与网络数据被保存起来,成为档案化数据。在计算机和网络系统中,还会产生一些过去没有的数据形态,如软件系统数据、物联网数据、区块链数据等,这些数据被系统正式保存起来,它们也是数据档案。虽然目前在社会大众层面,很少有人以“数据档案”的名称称呼它们,仍然只称呼它们为“数据”,但它们的“档案”属性是确定无疑的。
第四,目前,还有部分非结构化数据没有得到很好的正式的保存(如一些社交媒体平台数据、移动通信数据等),它们无法获得正式的“档案”名分。它们是否被正式保存起来,还需要看各种客观因素。
由以上可见,“档案”可以转化为“数据”,“数据”也可以通过保存转化为“档案”,两者越来越同质化。未来的档案世界,将是数据档案的世界。
来源:2022.02.22 档案管理杂志社编辑部官方公众号
作者:丁海斌
原载:2022年第2期《档案管理》